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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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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承鈺醒來的時候,江則瀲還在沈睡。她背對著他,縮在他的懷裏,長長的頭發亂糟糟地鋪在枕頭上。傅承鈺用下巴蹭了蹭她光滑的脊背,擁住了她。

如同一場夢境。

這是他曾經最不敢奢望的場景。

他忍不住去親吻她的耳根。

江則瀲不自覺地動了動,卻仍然沒有醒來。

傅承鈺喟嘆一聲,下了床。

他拾起床尾的中衣,思索良久。

他應該沐個浴。

不過是回東院還是在這裏呢?

他沈思之後決定還是在這裏沐浴——去東院的路上碰到阮真就太尷尬了。

江則瀲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時,下意識地翻身,卻“嘶”地吸了一口冷氣清醒了過來。

疼疼疼。

她以為傅承鈺一直是個謙謙君子,果然還是小看他了了。

她皺眉,看向一旁空了的被窩,手一摸,還有淡淡的餘溫。

江則瀲扶著腰艱難坐起,揉了揉頭發,磨磨蹭蹭地胡亂穿好衣服,瞥見傅承鈺的外袍還掛在椅背上,就順手撈過來一披。

人去哪了呢?

她拖著酸軟的身子打開門,扶著門框往外張望一番,沒張望到傅承鈺,卻張望到了一個紅襖白裙的姑娘。

“師——”阮真走路走到一半,看清江則瀲的模樣,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,左手四指並排塞到嘴裏,右手食指指著她哆哆嗦嗦:“你你你……”

這衣衫不整、春|情繾綣的樣子,讓她很難不想歪啊!

等等,那衣服不是師兄的嗎?!

光天化日朗朗乾坤……

單身少女阮真淚奔而去。

江則瀲:“……”

戲都被阮真一個人演完了,她倒是一句話都沒說上。

江則瀲無語地關上房門。

結果後門被打開。

傅承鈺只穿了中衣,看見楞在那兒的江則瀲,不由也是一頓。

啊,徒弟出浴,別有風情。江則瀲默默地想。

“師……”

江則瀲腳下一軟,被傅承鈺扶住。他眼裏像是還有未褪的水汽,又像是有一片湖光山色。江則瀲嗔道:“疼啊。”

撩人尾音在耳,軟玉溫香在懷,傅承鈺覺得心口又是一窒。

“難受。”江則瀲抱著傅承鈺的脖子,“我要去沐浴。”

“好。”傅承鈺將她打橫抱起,走到後院玉池旁,將她輕輕放在玉石階上,替她收了外袍:“有事叫我。”

江則瀲看著傅承鈺走出去,關好後門,慢吞吞地脫了鞋,泡進池子裏。

池水依然是流動的冷泉匯聚而起,她卻並不覺得冷。

心是暖的啊。

沐浴完,她喊:“承鈺。”

傅承鈺推門進來,眼神卻不在她身上:“什麽事?”

江則瀲嗤的一聲笑了:“你往哪裏看?昨晚倒不見你這麽矜持……”

傅承鈺無言以對。

“我要起來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你過來呀,岸上水滑,扶我一把。”

傅承鈺便走了過去,抖開臂彎裏的一件大衫,準備等她一上岸就把她裹起來。

江則瀲濕淋淋地從水裏站起來,正要去抓傅承鈺的胳膊借力,結果眼前一花自己就被罩了起來。她瞪他:“你幹什麽?”

“怕你著涼。”

其實她還穿著小衣,但是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又會產生什麽不可控的後果。她才剛剛恢覆,不能勞累。

“哼。”

江則瀲笑了一聲,上了岸,趁他不備用力一推,將他壓在身下。

她的下巴還在滴水,而他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地飄到她峰巒的弧度上去。

她低頭親吻他的唇,喃喃道:“我真喜歡你啊,傅承鈺。”

後果可想而知。

直到下午,阮真才見到出門的江則瀲和傅承鈺。

她看著他們兩個,扔掉手裏的狗尾巴草,哀怨道:“哦,你們終於曉得出來啦。”

江則瀲說:“我們要出去一陣子,白璧峰交給你打理了,出什麽事全靠你了。”

這語調,聽得阮真渾身發酥,酥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:“啊?你們幹什麽去?”

“去玩兒啊。”江則瀲繞著手裏的頭發,懶洋洋道,“反正我是管不了莽荒和仙門的事情,索性躲了這個爛攤子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阮真話說了一半打住,因為她看見江則瀲在朝她眨眼睛。

阮真心裏微微一疼,轉向傅承鈺說:“師兄你一定要護著點師父呀!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!”

傅承鈺說:“知道了。這裏就麻煩你了。”

阮真捂臉嚶嚶道:“你們就是欺負我孤苦伶仃一個人!”說著鼻子有些發酸。

這能到幾時呢?

莽荒和焱巽門必有爭鬥,屆時眾人齊齊出動,唯有江則瀲修為全無,在宗裏根本無立足之地。

去吧,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,只要師父高興。

“琉鳶我們就不帶著了,你還只會禦劍,留給你也方便。”江則瀲笑了笑。

阮真突然心裏一陣惶恐,又想起之前她說過的話。

“以後你要多幫襯著你師兄。他看著聰明,其實有點一根筋。我怕他想不開。”

她口裏一陣發幹,看著江則瀲跟傅承鈺說了什麽,傅承鈺就甩出一柄劍,扶著江則瀲站了上去,自己站在了前面,兩人同禦一劍絕塵而去。

師父真是這麽愛黏人的嗎?

她明明身子不好,卻還要和傅承鈺同房,至於嗎?

阮真感到沒來由的恐懼。

師父也有事情瞞著她。

一等他們不見,阮真就急急打了唿哨,叫來琉鳶,說道:“去莽荒。”

江則瀲和傅承鈺走在人間的繁華大街上,如同一對閑來無事的尋常夫妻。

江則瀲總是對吃食充滿興趣,時不時就要停下來歇腳,順便買點東西吃。

傅承鈺有點看不下去,低聲道:“你不是一向不屑凡間的粗食嗎?”

“偶爾吃吃,返璞歸真。”江則瀲一本正經道,順手塞了一顆糖丸到傅承鈺嘴裏。

傅承鈺不喜甜食,三兩下嚼完咽進肚子,又說:“凡間的東西煙火氣太重,你吃這麽多,於修行不利吧?”

江則瀲不為所動:“沒事兒。”她拉了拉傅承鈺的袖子,“你看,前面有人在娶親。”

傅承鈺皺了皺眉,想告訴她前面人太多容易走散,結果她已經拉著他隨著人群擁過去。她邊擠邊問旁邊人:“誰成親呀?”

“傅家二公子和江家三小姐呀!郎才女貌,天生一對!”

江則瀲一個踉蹌,被傅承鈺眼疾手快地撈起護在懷裏:“你亂跑什麽!”

江則瀲咬著嘴唇笑:“餵,你聽見了沒有,傅家的公子和江家的小姐成親呢。”

傅承鈺不說話,帶著她擠到一個最佳觀看點。

紅轎在傅家大門口停下,新郎從高頭大馬上下來,等著迎接他的新娘。

紅轎的簾子被打起,新娘嬌嬌怯怯出來,在攙扶下下了轎。

或許是在轎子裏顛了許久,剛一落地新娘子就沒有站穩,驚呼一聲要往地上摔去。新郎一下子沖了過去,不顧禮制地一把橫抱起她,大笑著道:“內子體弱,讓大家見笑了!不過多虧內子,才能讓在下出一把風頭呀!”

眾人紛紛起哄,倒也沒什麽人在意規矩。

新娘縮在新郎的懷裏,手指揪著他的衣服,紅蓋頭晃啊晃的。

江則瀲回身抱住傅承鈺,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:“他們今天才成婚呢,可我昨天就已經嫁給你了。”

傅承鈺撫摸著她的發,想起昨晚她紅色的衣,交杯的酒,不由一陣心蕩。

“我欠你一場婚禮。”

他低聲說。

江則瀲趴在他肩頭笑,眼角濕潤:“我有些累了。看他們成親,就好像自己也經歷過一樣,真好。”

她的手無力垂下,恍惚間天旋地轉,她聽見有人在喊她,聲音飄渺仿佛遠隔千裏,可她已不能應答。

她醒來的時候,就看見傅承鈺憔悴的臉。

她動了動嘴唇,被他一把抓住了手。

“你總是這般。”他嗓音幹澀。

“對不起。”江則瀲輕聲道,“我只是不想讓你太早知道。”

傅承鈺狠狠吻住她蒼白的唇,咬著她的唇瓣含混道:“你瞞著我的那些,我一直沒有問,如今你總該告訴我!”

他沒有告訴她,抱著她飛奔進一家醫館的時候,醫館裏的大夫被他嚇得跌倒在地。

他沒有告訴她,他再一次感覺不到她的呼吸與脈搏時,內心是多麽的恐慌和絕望。

他沒有告訴她,他用銀子打發走所有大夫,一個人在房間裏守在她身邊,渴望她向上次一樣突然醒來,過程是多麽折磨。

江則瀲捧住他的臉,回吻過去。

瘋狂,不甘,愧疚,痛苦。

等兩個人終於平息下來了些,江則瀲問: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睡?”傅承鈺摩挲著她的臉,“連呼吸都沒有,那是睡嗎?”頓了頓,“半個時辰。”

天色昏暗,桌子上點了支蠟燭,“啵”的一聲,爆了燭花。

“那我講了,我全都講給你聽。”

傅承鈺握緊了她的手。

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講著一個長長的覆雜的故事,語氣平和,仿佛那是另一個人的事情。

傅承鈺安靜地聽著,手指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。

“……我修為盡毀,這其實我早就有準備,只是有點不甘心。可是,我沒有想到,我這具殘敗的身體,還會有蘇醒的一天。可上蒼未免殘忍,讓我醒來,卻不肯讓我長久地醒著。”

“你還能活多久?”每一個字說出來,都是刀尖磨在胸口。

“我不知道——其實按我當初那般,本是活不下來的,但鐘離冶說我體內有一股純凈靈氣徘徊,拉回了我一命,不過也沒什麽大用。”江則瀲低低地笑,“我猜,應該是你當初給我的靈氣吧?”

聞言,傅承鈺一把握住她瘦削的肩:“我給你!我全都可以給你!”他雙目發紅,像一個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。

江則瀲偏頭躲開他的目光,嘆息道:“……沒用的啊。就像你摘了一朵花,放在水裏養著,就算日日換水,可還是要死的。你懂嗎?”

“那也比馬上就死好!”傅承鈺嘶吼道,驚動了醫館的人。

“怎麽了?”一個大夫探了個頭進來。

“滾!”

大夫連忙走了。

江則瀲閉了閉眼:“可是就算如此,下一次我還是會這樣,那就不是半個時辰的事情了——我會睡得越來越久,醒得越來越少,即使有靈氣維持,我總歸會醒,但誰知道是什麽時候呢?一天?一年?十年?或是更久?……我不想這樣活著。”

傅承鈺猛地站起身來:“你不想這樣活著?那我呢?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?你撒手倒是痛快了,那我呢!”

江則瀲怔怔地看著他。

是的,從來都是他付出的多。

她動了動身子,想去牽他的衣袖,可最終還是收回了手。

“……對不起。”她能說的,只是這個,“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,我想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是和你在一起的,我們可以很快樂……”

怎麽說都是蒼白無力。

醫館中突然有人喧嘩:“怎麽回事啊一股怪味?”

有人附和:“對啊難聞死了!”

一時吵嚷。

傅承鈺沈著臉起身走到門口。

江則瀲惶惑地下床,也奔到門口,聽見一個人說:“對不起啊對不起啊諸位!藥罐子打翻了幾個,混在一起味道就奇怪了。”

江則瀲的鼻翼微微動了動,臉色愈發蒼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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